泰山文化基金會 泰山身心成長學苑∼以正向信念，帶來美好人生

為愛朗讀

文／楊志朗(彰化縣鹿鳴國中教師）

（後附10/29(六)上午9:00楊志朗老師線上演講資訊）

　　「老師，報上說你每個月都會帶學長姐去書局買書喔？」
　　「是啊，怎麼了？每次上課跟你推薦好書，你不是恍神就嫌無聊！」
　　至明一副窘樣，「那你下次可不可以帶我一起去？」
　　「嗯。朕只有一個要求，做到了，就帶你下鄉巡遊，如何？」給他出個難題，「你國文段考考個二位數給朕開心開心。」
　　「哎呀，老師，你幹嘛為難你自己嘛？這比登天還難耶───」
　　「要不要隨便你！」至明頓時臉色鐵青，陷入深沉思考。
　　離段考還有一段日子，這期間我沒有特別注意他。只發覺至明上課偶而抬頭傻笑，偶而作作夢。唉，空洞的眼神，彷彿訴說自己跟不上進度似的。
　　結果月考公布，至明考了23分，他開心死了，一路從講桌跳回位置上，直呼「爽死了。」
　　至明拉拉我的手：「快－快－快－老師我們什麼時間去書局蛤？你千萬別拋棄我，人家想你很久了！」對於這種曖昧的言語一直是青春期男孩的最愛，我真想一手掐死他。
　　周末，全班在書局集合。
　　半小時後巡視，發現至明一個人安安靜靜倚著牆角，翻著他的《三國演義》。我蹲著靠近，看他為書中人物著迷。
　　「看什麼呢？這麼開心！」至明指著關羽：「老師，好羨慕關羽有赤兔馬，我好想騎看看？」
　　「唉呦。赤兔馬有什麼好騎？」我調侃他，手肘碰碰他。
　　「老師，我……我……我……想……，假如有一天，我是說假如有一天，我──我──。算了，當我沒說。」至明欲言又止，似乎有事想說。
　　「說啊，怎麼了？」他羞赧的說：「如果我考60分，你當馬讓我騎，可不可以？」蛤！這小子瘋了嗎，當老師還得「做牛做馬」讓學生騎，這世界造反了嗎？
　　至明看我沒有任何反應，吞吞吐吐，補上一句：「我，我沒有爸爸。」瞬間，他的眼神放出十萬伏特的光芒射向我，我絲毫沒有招架之處。生平，我最怕單親的孩子，尤其是跟著媽，沒有爸的小孩。
　　「喔！」我很勉強擠出笑容。「等你60分，老師帶你去清境農場騎馬，我們一起，好嗎？我等你。」
　　「說真的，《三國演義》難了點。我換一本翻到「武松打虎」，指著畫裡武松揮舞大拳扭著老虎的頭……
　　至明有點激動：「哇賽！武松是神人耶，老虎這麼大隻，牙齒這麼利，他居然不怕虎。」
　　「是啊，武松為民除害，佩服他吧。」我接著說：「以後你當上警察，也能為民除害，老師的安全就靠你保護了。」
　　「當警察喔！」至明若有所思，頭頂冒出幾顆燈泡噹－噹－噹響著。
　　等到結帳，大夥都在排隊，至明從口袋抓出一堆銅板，他決定要買這四本漫畫書。他小心翼翼數著一塊一塊，「這裡有120元。」拍拍右邊口袋，翻翻左邊口袋，又掉出三塊錢，「老師，全部財產123塊買這些。」
　　「至明，123元買一本還不夠喔！」我靠近他的耳朵。
　　「怎麼可能，123元可以買2個便當耶──這些錢本來要給媽媽買晚餐的，因為太愛《水滸傳》，所以打算餓一頓。」
　　我拍拍他的背，「老師買給你，只要你喜歡的老師通通買給你。」這時候，至明瞪大他雪亮的眼睛，說了我生平第一次聽見的話……。
　　「老師，我這麼爛又這麼笨，你確定要幫我出錢！」
　　「笨蛋！在我心中，你是全世界最棒的學生。誰能一次進步這麼多，畫圖畫得這麼好。」至明似懂非懂，我不假思索：「考90分可能很難，但從個位數進步到二位數這才是難上加難，對不對？」
　　「喔！」至明把書緊緊抱在胸前，一副寶貝的模樣，真教人欣喜。
　　回校準備放學時，我從口袋塞給至明幾張圖書禮券，「這是愛的禮物，以後別再餓肚子了。」至明冷不防一個箭步抱住我，「老師，我最愛你了。」
　　「從來沒有老師送我東西，甚至多看我一眼！所以我決定要把《水滸傳》裏的英雄畫完，送給你當畢業禮物好不好？」此刻我的眼眶泛紅，感動得不能說話。
　　「108條好漢要畫好久好久，你真的可以嗎？」我懷疑。
　　「如果你願意幫我的話？」至明低下頭，輕聲說話。
　　「我為什麼要幫你？」
　　「因為我愛你啊？」
　　我摸摸至明額頭，「你發燒？」
　　「沒有啊。我在想，如果我每天午休到你辦公室，你念給我畫，我一定可以畫完！」
　　「這可是大工程。你－那麼－喜歡我－喔－，你確定－要開始－閱讀了嗎？」至明點點頭。為了這個孩子這番話，每天中午我把他拉到身邊來，一句一句念著《水滸傳》的故事給他聽。
　　畢業前夕，至明蹦蹦跳跳捧著二本畫冊遞給我，上頭磨著歪歪斜斜、塗塗改改的痕跡：「給最ㄞˋ的老師──志朗ㄅㄚˊㄅㄚˊ」。不知道怎麼搞的，我的眼淚不聽使喚掉下來，因為我沒有孩子，也沒有學生說過他愛我，甚至叫我一聲「拔拔」。
　　「我─只畫─73條，不過我很努力。」
　　我攬著他的肩，「我知道！這是我們一起完成的。」
　　「以後……」至明踢踢腳下的石頭。「以後有機會，我會賺錢買機車，換我載你去兜風。」
　　「嗯！」我沒有說話。
　　「車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赤兔馬，我們一起騎！」我低著頭，眼淚一點一滴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