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組【開展篇】

那年夏天

文／吳淑玫(宜蘭縣)

　　鄉下的小學校，每個學生背景都可以讓鄰里村民如數家珍，阿明（化名）更是眾人茶餘飯後總不免要搖頭唏噓一番的主角。阿明的母親是個精神狀況不穩定的婦人，鎮日在田野林間遊蕩，像一縷孤魂似的，至於阿明的生父則是眾人口中不可說的秘密，阿明母親從沒結過婚，生父是誰更是眾說紛紜！

　　阿明的存在對年幼的我們是一種奇妙的感覺，心裡對他既羨慕又討厭，因為他總是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阿明卻又讓人退避三舍，那一頭油膩膩的亂髮，一身破布似的衣服，指甲間的髒污像萬年不化的黑炭，手、腳、臉上永遠像剛從泥地上滾一圈回來沾上了許多的泥巴，更不用說一靠近他就聞到的那股惡臭味了。

　　多數老師對阿明的態度總是無奈，當中還含有一絲絲的保持距離以策安全，阿明就如空氣般的和我們相處了五年，直到六年級，在那夏日艷陽亮晃晃的日子裡，我們班等來了新老師，她是剛畢業的女老師，長長的髮絲垂散在肩後，氣質優雅的叫我們這群鄉下孩子誰也不敢造次，連講話和走路都得墊起腳尖兒像貓兒般輕輕巧巧的，生怕一個大聲響兒驚擾了老師，唯獨阿明還是那個模樣，渾身髒兮兮的坐在他的專屬位子上。

　　原以為新老師是個水般兒溫柔的人，幾天之後，大家就唉聲連連了，倒不是老師有多兇悍，而是在那嬌小的身軀裡藏著不容任何人撼動的鋼鐵心志，輕聲細語裡卻容不得絲毫的違抗，其中一條就是每天要帶手帕手紙，手臉要乾淨。

　　同學在老師的鎮壓下乖的跟老鼠似的，天天準備著手帕手紙、把臉和手洗的乾乾淨淨的等著老師檢查，只有阿明不動如山，我們都以為新老師會和過去的每一位老師一樣對阿明的模樣視而不見，卻只見老師從講臺上走下來，走到阿明的桌子前面，牽起阿明的手，走到外面的洗手台前，慢慢的幫阿明把雙手洗乾淨，手心、手背、拇指、食指………，不只我們嚇呆了，我想阿明也楞住了吧！新老師做完這件事後就回到講臺上繼續上課，彷彿剛剛的事件不存在似的。

　　第一天、第二天……一星期、兩星期……一個月！老師幫阿明洗了一個月的手，就在我們都想計劃好好教訓這不知長進的阿明時，一個月後的某一天，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那天來上課的阿明雙手是乾淨的，沒有草屑、沒有泥土、沒有髒污！

　　直到自己上班、結婚、孩子相繼出生，忙於家庭、忙於工作、忙於孩子、忙於應酬，抱怨老闆、抱怨老公、怒斥孩子……。那年夏天老師的笑容卻忽然又躍然於眼前，逼迫自己靜下心來細細思索，才真正明白老師當年的做法和用意──給別人多一些時間和空間去學習、去成長、去感受；同樣的也給自己多一些空間和時間去放鬆、去緩和、去體會！